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陆标带着圣旨与一队御林军出城之际,水华楼里的月烟姑娘,收到了消息:

“通知公子速乔装远离京城。”

片刻之后,芳华绝色的水华楼头牌月烟姑娘,急急推门而入:

“沐公子,请速速从后窗离开。”

屋内已无人。火盆里,几张信笺刚刚被火苗彻底烧尽。

黄北城外的的小道上,两匹轻骑踏着月色往北,绝尘而去。

清晨,江南城顾府。

顾尚书被飞镖没入雕花床架的声响惊醒。

飞镖钉着一封短笺。

顾尚书取下读之,面色大变:

“来人!”

全府上下皆逃出生天不太可能,眼下能走几个是几个罢。

此刻,北燕战场上,寒风呼号,血染残雪。

顾长贺已杀红了眼。

他十四岁便上了战场,身为文臣顾尚书家继室所生的幼子,他自小与众不同,不喜读书只爱跃马骑射。

父亲老来得子,对他甚为溺爱,亦不逼迫他读书入仕,反而放任他学习骑射武艺北上从军。他骁勇善战又熟读兵书,没两年还真在战场上杀出了名堂,一路从小将至将军,再到掌管北燕十万大军的护国大将军,他军功无数,身上亦伤痕无数。

他明白功高盖主的道理,是以前几年他感知自己受圣上忌惮,便央告老父亲告老还乡领着家人回乡避世。

为了他,父亲放弃仕途,顾家已入仕的子侄皆请调到边缘职位,甚至自请到苦寒之地任职,全家上下一片良苦用心,只为安了那皇帝的心,保他性命无虞。

可如今这算什么?

他在北燕保家卫国,那朝堂上却忌他如虎狼,克扣军饷让将士们挨饿受冻上战场不说,似还有细作泄露军机欲借大银国之手置他于死地?

他顾长贺效忠的,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皇帝?

长明宫。长清殿内灯火通明,长福守在门口,眼观鼻鼻观心,心里一片忧愁:

殿内那位,自昨日起,便已不饮不食到此时,平时寻不着错处的太监宫女,都寻着理由杖杀了二人。

在边关有好消息回来前,怕是谁都不会好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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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边关来的消息……

长福太清楚了,这个好消息,其实根本不算好消息。

良将亡,大军败,这怎算一个好消息?

但是,良将必须先亡,大军必须先败。

他若不亡不败,圣上便亲手让他必亡必败。

这是在自己撕扯自己的江山。

正因如此,里面那位,才愈加难缠。

正忐忑际,里面有了声响:

“长福!”

“圣上!”长福赶紧推门碎步小跑:

“圣上可是要传膳?”

圣上正值壮年,寻常人这等年纪几天不吃倒也无事,可最近圣上前朝后宫的事情操劳,如此不吃喝,怕是撑不了。

“摆驾仪宁宫。”

仪宁宫是皇后刘桐的宫殿。

刘皇后本在禁足之中,此时深夜已经睡下,得了皇帝要来的消息,赶紧命宫女将皇后朝服拿出来穿上,但那华丽的云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与流彩暗花云锦裙刚换上,她又命人脱下了:“都下去罢。”

宫人下去后,她披了件苏绣月华锦衫、墨发只简单梳成一个垂云髻,便倚坐在榻上看书。

皇帝到来时,她才急急丢了书,慌乱地跪过去赔罪:

“臣妾恭迎圣驾。”

“恭迎?”郑适周看着她只着衬衣匆忙披了件衫子的样子,哼了一声,摆手退了左右。

“臣妾不知圣上来么,没来得及换衣裳。圣上怪罪臣妾了?那臣妾再去换上衣裳迎驾。”

左右皆下去后,皇后端庄的脸上露出一丝媚意来。

“皇后是气朕禁足你了?”他借此次朱贵妃子嗣之事,一举削弱了朱家在黄北城的势力,又将后宫妃嫔母族的势力都重新整顿了一遍,禁足皇后,也是做个样子。

“倒不是气皇上禁足,阿桐是气皇上只顾政事,不顾自己的身子。长福见你两日不进水米,心里着急,来告知臣妾了。”

刘桐撒着娇,亲自去端了温好的饭菜上来:“皇上可是想让阿桐喂你?”

刘桐知道皇帝偶尔喜欢她没有规矩的模样,也知自己得皇帝的心,更知皇帝为何而来:

“皇上莫忧心,臣妾兄长,定不辱圣恩。圣上,吃一口罢?”

郑适周看了一眼她送过来那口汤,一双眸子晦暗不明:“阿桐也吃。”

刘桐知道,这位帝王,已经连自己都疑心上了。

66

刘桐只装作不知,似没心没肺般就着喂他的勺子赌气:

“皇上不好好吃饭,那臣妾便自己都吃了。一口都不给皇上留。”

见她大口吃,郑适周的眼神和缓了些:

“朕看着阿桐吃。”

刘桐不作声,吃着吃着,眼泪便滴到了汤里:

“皇上如此折磨自己,阿桐心痛得很。”

她说得情真意切,郑适周愣了一下,语气里算是有了几分真感情:

“阿桐莫难过,朕吃便是。”

“皇上。”

刘桐红着眼睛,望着皇帝笑得情真意切,任谁也看不见半丝虚情假意。

郑适周与她是少时相识互相钟意,郑适周做皇子时并无势力,是娶了她之后借助她的母族势力,这才登了帝位坐稳了江山,现下要收回顾长贺手里的十万兵权,也要依仗她那骁勇善战的兄长刘椐。

此刻,刘桐的兄长刘椐以押解粮草之名北上,早已到达北燕附近,只是一直迟迟未将粮草送进军营,只为了等待一个时机。

等一个顾长贺死的时机。

郑适周也在等这个时机。

这个时机必定是要恰巧的。

是顾长贺刚巧战死,而刘椐又刚巧将粮草与兵力补上,一举将“杀害”了顾长贺的大银国击退的。

唯有如此,那些视顾长贺为神的十万将士,才会拜服,才会知道这天下不只有一个顾长贺。

刘桐知郑适周这些天因何吃不下睡不着。

一个皇帝,竟然为了一已私利要收回兵权,竟不惜通敌叛国让收复失地的忠臣良将兵败弃城。

但凡是个人,都不会吃得下睡得着。

只可惜,眼前这位帝王的这点人性,只能让他产生不想吃喝的愧疚,还不足以让他放弃谋杀一个忠臣。

往后她的兄长刘椐在夺得顾长贺的兵权之后,会否下场与顾长贺相似?

刘桐不敢妄言。

但她清楚,太清殿上那把龙椅,是会改变很多人的。

比如面前这位与她识于微时也曾倾心相悦的竹马郎君。

比如,现今这个明知谋杀忠臣良将是错,却为了家族与后位而推波助澜的自己。

圣上的眷宠虚假,但她与她身后的家族,都需要,且肱骨相抵难以分割。

刘桐觉得可笑。

但她不敢笑。不但不敢笑,还须为皇帝对刘家的恩宠而做出欢乐骄纵的样子,承了这皇恩浩荡。

郑适周是皇帝。

而且是皇权在握的皇帝,这大亮朝的天下是他的,他说了算――君让臣死,臣就必须死。

只可惜了那顾长贺,铮铮铁骨男儿,怕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被自己效忠的皇帝给卖了罢?

67

顾长贺料到了皇帝对自己忌惮,却确是未料到大银国竟对自己的军机部署了若指掌。

这一仗打到一半,他已知自己的部下有奸细。

但已无回头路,只能往前死战。

他不记得自己的忠部都死了谁,只知此战的惨烈,堪比过去这十年来数百战的总和。

他的身边人,大抵都死光了罢?

他的长枪已折断,只能手持宝剑继续拼杀。

他的身边,已尸横如山,但他不退半步。

有他在北燕一日,大银国便无法进犯大亮朝国土一分,他戌守边关十年,重创了大银国兵力多次,令大银国回血艰难不得不对大亮朝俯首称臣。

大银国的猛将死于他枪下的大有人在,便是那大银国王子,也折了两位在他的银枪之下。

大银国将士皆恨他入骨,好不容易寻着了顾长贺军营粮饷告急的时机,哪有不趁火打劫的道理?

又得了他军事部署的机密,这一仗呀,受那大亮朝的天恩,他顾长贺打得艰难,那大银国却是打得痛快了呵。

杀到最后,顾长贺已成血人,盔甲上箭羽数支,一柄宝剑已被血水浸透。

倒在尸山里之际,他仿佛看到一个清冷俊俏的身影飞身而至:

“顾将军!”

是他的清尘贤弟来了么?

不要来呵,这战场之上刀剑无眼,他已无力护他了呵。

顾长贺重伤陷入昏迷。

他不知为了护住他最后的气息,贴身护他的暗卫木一木二,土一土二四人皆壮烈战死,而火二也伤得只剩一息,最后拼死护在他身前,挡了几支要命的箭。

赶到战场上救下他的不是沐清尘,而是得了沐清尘的消息星夜兼程而至的金一金二,他们凭着过人的轻功,勉力将重伤将死的他从尸堆里,救出了战场。

但此刻,他们拼死从军营里护送来的军医也束手无措:

“几位爷,将军其他的伤口颇深,已是极难医治。这一箭在心脉附近,一般人拔出即无救……老朽……老朽实在是无能为力呀……”

门外,由远而近的马蹄声随着一声烈马的嘶鸣而止,守着顾长贺的金一正身形微动想去防卫,便听到门外的清亮人声,犹如天籁:

“我来。”

是沐公子!

郑适周:我不是人。但皇帝不狠,皇位不稳。

刘皇后:谁还不是演技派咋地?我们这样的世家女,一荣俱荣,一损俱损,有得选么?

长福:又做坏事,又想让别人觉得你是好人,吃得下睡得着才怪。

顾长贺:我命休矣!遗憾竟未能在死前与清尘贤弟见上一面。

沐清尘:死什么死。我来了你就死不了。

金一:呀,公子来了!

火一:公子信得过么?

阿树:不信我们公子就去死。

凌霜降:公子其实并没有多神奇,她的技能与从容,都是因为自己经历了疼痛与磨难的洗礼才练就的,明天继续哦~如果觉得故事好看请给我点个赞或者在看哈~

68

数天的日夜兼程,沐清尘俊俏的脸染上了几分尘霜,薄唇也微有裂纹,但那眸子的光亮却始终有若初升的晨曦,只让金一等人觉得,沐公子来了,天便能亮了。

“阿树。”

紧紧跟在沐清尘身后的阿树赶紧从怀里拿出来一个不厚不薄的皮包,沐清尘接过:

“所有人出去,卢大夫和阿树留下。备热水,备烈酒。”

火一也浑身是伤,他素来是陪在顾长贺身边的,是以对沐清尘并没有金一金二的信任,但金一二话不说就把他拖出去了:

“你也需要先去处理伤口。”

沐清尘清洁更衣,阿树以烈酒洒扫屋内屋外,之后,她以银针药灰止血,以细刀利剪替顾长贺拔箭疗伤,见惯了各种残酷外伤的卢大夫从旁协助,当真觉得惊心动魄。

但沐清尘的手法与做法,都是他觉得有道理但从未做过的。

沐清尘来过军营数次,次次都给军医营不少好东西好技艺,从不藏私,卢大夫对她本有尊重,又同样心挂顾长贺的性命,是以两人配合得十分默契。

待沐清尘取出箭头,成功缝合了伤口后,已两个时辰过去了。

探得顾长贺仍有一丝脉息,卢大夫刚松了一口气,便听身后呯的一声轻响。

沐清尘倒在了地上,面色惨白。

阿树的反应比卢大夫更快,他把人从地上抱起来冲了出去:

“热水!将我马背上的药包拿来!”

热水很快抬了进来,阿树将药包全部拆散放进桶内,又吩咐要更多的热水――此处是一个荒郊小院,可能是被金一金二等人临时征用来给顾长贺治伤,所以各种条件都十分简陋。

阿树也顾不得许多,将沐清尘的外衫除去,把人放进浴桶后,犹豫了一下,才将手探进水里,将她身上的里衣一并除去。

水不够热,他的内力不如师傅醇厚,但他还是尝试用内力增加水的温度。

最后仍觉得效果不够,不得不命人拿了柴火进来,直接在浴桶旁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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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一从卢大夫那里得知,沐公子替将军拔了箭人便晕倒了,一时也极担心,但他既不知沐公子何病,亦不懂医术,别说是他了,便是卢大夫,也不知道沐清尘为何就突然晕迷了。

他也只能寄望于阿树有办法,帮阿树在外面跑腿搬柴递水。

火一处理好身上的伤口,硬是撑着去确认了顾长贺还活着,才舍得躺下休息,看到金二守着将军,金一却急得来来回回地在廊前走,疑惑:

“那沐公子不过是晕倒,你急什么?”

大概就是身体不够强壮,连日赶路之后又急着给将军疗伤,给累倒了。

“你懂什么。”

金一白了火一一眼,觉得将军都被他惹笨了。

沐公子在屋里泡药浴,若沐公子与大家一样都是男子,为何阿树只让他把东西送到门口不让他进去?

把浴桶搬到火盆之上这种事,两个人做不是比阿树自己做方便又迅速吗?

但阿树就是不让进去。

这说明什么?

还有呀,他和金二之前无意中在沐公子房里发现的白绸,那是做什么用的?

他和金二都猜沐公子可能是个姑娘家。

但水一水二就察觉不到,他们都把那白绸给了将军,可将军写信给沐公子,依然没点哄姑娘的心思――这不是被火一火二带笨了是什么?

唉,跟这些不会转弯的兄弟共事,真是操碎了心。

“我怎么不懂?沐公子救了将军,我以后自会尊敬他。”

火一一本正经地表态,只凭赶来救下将军这件事,也让火一对沐清尘多了真心的尊敬:

“你别晃了,晃得我眼晕。”

“眼晕你就闭上眼。”

金一心里急,万一沐公子有什么事,将军醒过来一定受不了。

将军觉得沐公子是男子都那么珍爱呢,若知道沐公子可能是姑娘那还得了?

金一决定就在沐公子的门外守着,阿树要什么他给什么,绝不二话。

因为沐公子好了,便等于将军好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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顾长贺晕迷了三天三夜,一度高热垂危,用了些沐清尘早就备好的退热药汁才慢慢好转。

沐清尘也晕迷得诡异。

阿树一直在给她泡药澡。

浴桶里的药换了一批又一批,浴桶下的火始终断断续续地续烧着,金一在阿树开门时看了一下。心里惊惶着,阿树该不会把沐公子给煮了吧?

到第三天的时候,阿树终于不煮沐公子了。

只是沐公子躺在那床上,面色苍白如纸,那唇色似比重伤未愈的将军都要惨白几分。

“无埃!”

顾长贺是喊着沐清尘的字醒过来的。

一直守着他的金二赶紧喊人:“卢大夫,将军醒了!”

一直在为受伤将士们治疗,又连续多日奔波的卢大夫从瞌睡中惊醒,赶紧小跑进来给顾长贺把脉。

“幸好将军武艺高强身体强壮,现下算是保住了性命,不过此伤凶险,往后需好好服药休养,才可恢复。”

顾长贺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:

“清尘贤弟在京城可还好?”

他的记忆,还在伤重晕迷之前。

他知自己被同僚,甚至有可能是被皇帝所出卖,否则那大银国如何是他对手?大银国那些手下败将,又有何能耐伤他至此?

怕是宫里那位要自己死。

以皇帝的狭窄,江南城顾家,黄北城将军府,必已遭殃。

沐清尘寄居在将军府,势必也被累及……

没等金二回答,他咬牙忍痛要起身:“备马。”

他得回去设法施救。

金二赶紧将主子按住:

“将军切不可乱动。沐公子好不容易才缝好的伤口,特意叮嘱了你必须平躺静养的。”

“无埃来了?”顾长贺闻言还有些不信。

“是。自黄北城日夜兼程而来,又替将军治了伤,现下正在西厢房歇息。”金二怕他乱动,没敢说沐清尘还昏迷不醒。

但顾长贺对他的这几个暗卫也十分了解:

“我昏睡了多久?”

他伤得重,身上的伤也不似刚包扎好的感觉,沐清尘身有暗疾体质弱连练武都不能,他是知晓的。

“三……今天是第四天了。”

“扶我起来。”

若是平常小伤,顾长贺必不会说这个扶字。

但他深知自己此次伤得有多重,若非沐清尘,怕是再无醒来的可能。他要去看沐清尘,但也得珍惜这一条他救下的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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沐清尘还未醒,阿树想不到顾长贺醒得这样快,而且伤得那么重,居然还能走过来看沐清尘。

他是蒙了自己的双眼才把沐清尘从浴桶捞了出来放到了床上,连衣裳都是简单给她穿上,那缠胸之事,自然没有做。

幸好北燕已入冬,被子厚实,他用被子将沐清尘的脖子以下都严严实实地盖好,倒也看不出什么来。

“阿树,无埃他怎么了?”

他问了卢大夫,卢大夫说沐清尘已昏迷三日有余,是身体太虚弱,体力透支所致。

但顾长贺觉得没那么简单。

“她很痛。”

果然,阿树知道得更多:

“这些年,她一直很痛。”

阿树说出这句话好一会儿,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。

自七岁那年之后,沐清尘虽时有犯病,但从来没有一次像此次这般,所有的内服参丸与外用药材全部用尽,他又让金一去多买了一份回来用完,公子仍然没有醒。他担忧过度,也有些魔怔了。

但话已出口,他……亦不多做无谓的掩饰了。顾长贺的恩情,他们公子是拼了命来报了的。

“痛?无埃也受伤了么?”

顾长贺扫了金一金二一眼,金一金二赶紧摇头摆手表示沐公子并未受伤。

顾长贺此刻也痛,除了胸口肩头的箭伤,他身上还有其他伤口,又勉力走来见沐清尘,是以并不好受。

“你的痛会好。她不会。”

为了照料沐清尘,阿树已经极久未合眼了,沐清尘不醒,他始终不敢睡,极度的疲惫与惶恐也让他变得脆弱――甚至有了很危险的念头。

他甚至想,若是公子也喜欢顾长贺,若是顾长贺不嫌弃公子,他愿意做一切他能做的成全。只要公子能醒来好好活着便好。

金一金二不似顾长贺与阿树全副心神都在沐清尘身上,他们观察了屋内的药渣,药桶,还有沐清尘脱下的衣服――那些衣服,阿树显然已经收拾过了,但他们还是看到了一段白绸的一角。

还有阿树把榻上的沐清尘盖得太过严实,也可疑。

但如果沐清尘是个姑娘,阿树贴身照顾她入浴,阿树莫不是也是个姑娘?

金一金二与阿树都粗略交过手,知他武功不逊于他们,而且招式行事,并不似姑娘。

那……

金一金二看着他们的主子,眼神忧愁:沐公子便是个姑娘,主子怕也是……

顾长贺身在局中,此刻无暇顾及下属的心思,一心只忧沐清尘的怪病:

“阿树,无埃是我的贤弟,亦是我的救命恩人,可否告知她患的究竟是何病?”

金二:我们将军莫不是已经被绿了?

金一:人家公子还不是将军的谁呢,绿个屁。

顾长贺:无埃怎么看怎么好看,怎么看怎么心疼人。

阿树:公子若不能醒,我也不活了。

卢大夫:沐公子的脉相,是个姑娘家呀。要不要告诉将军?

凌霜降:今天婆婆回去了,我恋恋不舍,我和老Z又要吃自己做的猪食了,娃更是大哭了一场。嗯,那个~下集给大家写沐公子为什么是姑娘家哈~方便的话给我点个在看呗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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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公子……自小如此。”

十二年前,北燕战乱,流民四散,饿殍遍地,易子而食有之。

阿树是一个被弃路边即将饿死的孤儿。

沐清尘捡到阿树时,沐清尘五岁,阿树四岁左右,都还是小孩子。

她那时候也瘦小,但硬是把更瘦小的他背了回去。

半醒时,他听她央告师傅:

“师傅,以后尘儿的吃食分他一半,我们不赶他走,行吗?”

那时候整个北燕都极乱,师傅只是一个江湖人,境况也不见得十分好,带一个沐清尘已不易,哪还能带他?

师傅是要将他丢出去的时候,捏了捏他的筋骨,觉得他适合练武,想着以后可做沐清尘的随护,这才收下了他。

阿树拜师的第一天,师傅便要他起誓永远保护好沐清尘。

因为沐清尘虽作男子打扮,但她是个女孩,且因体有恶疾无法习武,也难以像普通姑娘一样觅得如意郎君成亲生子,所以身边需要一个知根底的人随身照料。

阿树自是愿的。

师傅问他能否信守本分,将沐清尘保护好。

阿树起了重誓,师傅这才正式收下他,教他习武。

沐清尘到底得的是什么病,阿树不知,但他知道沐清尘一直都在忍受疼痛。

沐清尘从出生起,身上便带着难缠可怕的隐疾。

这隐疾会让沐清尘时刻感觉到疼痛。

这种来自身体内无处不在的疼痛,让沐清尘对外部疼痛的感知变弱,比如她摔倒,割破手等皮肉伤的时候,她是几乎麻木的。

为了救沐清尘的命,师傅在沐清尘七岁那年对她动了刀子,从她身上割下来一个瘤子一样的东西。

那瘤子割下来之后,沐清尘是没那么痛了,但病根未除,时有发作,令她不能练武便罢了,还经常暴病一回,需用有毒的药汤以毒攻毒才能缓解。

那些有毒的药草虽救着沐清尘的命,但也在伤他的根基,是以……

“你是说,无埃他一直就这么痛着?”

顾长贺震惊心痛,胸口似被人重重打了一拳头,牵扯着那伤口,痛得都要晕厥过去:

相对于自己身为武将的高壮,不会武的沐清尘确是瘦弱了些,但他身量高挑,爽朗爱笑,从来都是一派朗月清风的俊俏公子模样,哪有一丝半点时刻在忍耐疼痛的样子?

“是。”

阿树点头,眼底的担忧已难以掩饰。

马上便第四天了,公子从来没有昏迷过这样久。

“请卢大夫。”

卢大夫未入军营前,也是有名的神医,因敬仰顾长贺的威名而自愿入军营做一名军医,医术是顾长贺信得过的。

卢大夫很快来了,进门看了一眼榻上苍白如纸的沐清尘,只摇头叹息了一声:

“将军,眼下也只能靠沐……公子自己醒过来了。”

“汤药都不能给么?施针?”

卢大夫摇头:

“都试过了。”

那沐……公子脉息怪异,全身肌肉紧绷,雪肤上冷汗津津,怕是在忍耐常人难忍的痛苦。

73

此刻沐清尘确实在用全部的力气在抵抗疼痛。

即使是在昏睡的梦里,疼痛依然萦绕周身如丝相缠。

那撕裂搅碎一般的疼痛从下腹蔓延,皮肉似被人用刀寸寸割开,寒意渗入骨头,冻得骨髓都似结了冰。

但那冻又是带着痛的,针刺进皮肉又搅了搅似的疼痛,当真让人恨不得死去。

但沐清尘知道自己未死,如若死了,便不会感受到这样的疼痛了。

她的父亲受心魔所缠,给自己的每一位妻子用药受孕,想让妻子必生男丁,但逆天行事必遭反噬,生出来的孩子不是夭折,便是似她被药物摧残了身体。

她自出生,身下便有男子与女子的双重性物。

她是个阴阳人,如此怪异,自不得毒父之意。

她的父亲董白修心思歹毒,得了取代她的婴孩后,便给她施了死门针。

死门针恶毒且无解,施针后几个小时,中此针者便会全身气血凝滞而死。即便有幸活过最初的几个小时,也必是活不长的。

董白修没有直接杀她,却想令她早早夭折,不料她命大,撑过了最初的几个时辰,后来又遇到了师傅,师傅用针灸之术,将死门针的毒辣逼至那男根之处,让她暂时保全了性命。

师傅医术高绝,也只能将死门针逼至某处,不能根治。

随着她长大,那男根变成了肉瘤,疼痛也越来越明显了。

自记事起,她丹田下方,便有一团瘤子,看起来似是与男童尿尿的鸡儿相似,但又不尽相同。

她倒不怕那团瘤子长得丑陋,只怕它痛得厉害。

开始是偶尔痛,后来是每天都痛。

痛得很。

痛得狠。

再后来,痛得她不想活了。

撞墙,上吊,溺水,跳崖,抹颈,她都试过,但每一次,阿树和师傅都把她救回来了。

六岁那年,她痛得最狠时,绝食了三天,势要将自己饿死,好不再受这罪。

也是那一次,师傅将她带到一座坟前,告诉她,这疼痛的因由。

74

坟里的人是她的祖母沐秋橙,是她现在忍受疼痛的开端,也是因果。

沐秋橙是燕南神医沐敬与的女儿。她自幼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。

父亲沐敬与信奉读万卷医书不如行万里人间路,在沐秋橙十二岁那年出门游历。沐秋橙在燕南采药做药为生,等父亲归来。

师傅当时十六岁,是个年轻的江湖浪人。闯荡江湖,时有受伤。

那一次师傅伤得特别厉害,为沐秋橙所救。

师傅从此对沐秋橙情根深种,以报恩为由留在她身边打杂,企盼着有一天沐敬与游历归来,他好开口求娶。

师傅没等到沐敬与归来,却等来了自京城黄北城而来的车队,那车队将沐秋橙接到了黄北城,并将她许配给了董知顺为妻。

师傅无父无母是个流浪儿,只在一个游侠处学得了武功,以闯荡江湖为业,身无长物亦无家财,比起高堂在上华屋数重的董知顺,他觉得董知顺更能给沐秋橙安稳的去处,便更深地隐藏了自己对沐秋橙的情意。

沐秋橙新婚的前几年也是十分幸福的,师傅伤心远离,决心不打扰。

哪料到那董知顺不是个好的,婚后几年,便为侵吞沐家的资产无恶不作,害死了沐秋橙的父母幼弟不说,还逼得沐秋橙自焚而死。

待师傅回来时,一切为时已晚。

师傅恨自己无能,便一直跟着董家伺机为沐秋橙报仇。

跟了十多年,师傅没等来报仇的时机,却等来了长得极像沐秋橙的阴阳婴儿。

董白修因为沐秋橙死前的诅咒有了心魔,每每给孕中妻子下药之事,师傅是知晓一些的。

在师傅看来,董家人被自己的心魔所害,便是最好的结局。

但沐清尘虽是董白修的骨血,亦是沐秋橙的血脉。

沐清尘长得实在太像沐秋橙了。

斯人已逝万念俱灰的师傅,因为沐清尘,又有了好好活下去的念想。

在祖母的坟前,师傅是这般安慰她的:

“尘儿,人若死了,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。你要感谢这疼痛,痛代表你还活着。”

“活着有什么好?”

“你看天上的星河,美吧?死了便看不到。”

“你记得入冬时的炒栗子吗?香吗?死了便吃不到。”

“你看树上那果子,死了便不知道它甜不甜。”

“想看明天春天的花儿吗?死了便看不到是不是比去年开得好。”

“你死了,阿树会伤心。但你不知道。”

“你死了,爱你的人会比死还难过,但你感觉不到。”

“活着痛。但还是活着好。”

“活着才能一直挂念着自己心里放的那个人。”

沐清尘那时,是不甚明白的。

但又觉得师傅说得对,因为她想看夏天的星河,想看春天的花儿,想吃冬天的炒栗子。

她不像师傅那样有心上人,但她心里有师傅,有阿树。

想让阿树高兴,不想让师父更伤心。

是以,天下无解的死门针凝聚在某处之痛,她年复一年地忍过来了。

为了让她不那么痛,为了救她,师傅一直在想办法。

师傅想到的办法,堪称前无古人惊世骇俗。

师傅:你问我为什么让尘儿做个姑娘?这还用问吗?因为她长得像我喜欢的姑娘。

沐秋橙:所爱非人。来世再会罢。

阿树:公子在哪,我便在哪。

沐清尘:可痛死我了。再忍忍,我一定找得到法子救我自己。

凌霜降:活着痛苦,但还是活着好。活着才能爱着念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人。与你共勉。

凌霜降

??愿为自己喜欢的事有所付出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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